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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 SUMMER

若镛缘何情系苕川

19世纪末,丁若镛与改革君主正祖共同怀抱着复兴国运之梦,在人文、科学等多个领域倡导批判性的观念与实践。今年是他结束18年流放生涯、其代表著述《牧民心书》问世的第二百年。尽管丁若镛与世长辞已逾180年,但他的心魂仿佛依然萦绕在流淌于故乡村庄旁的小溪——苕川之畔。

北汉江和南汉江相汇合的京畿道两水里曾 一度是繁华昌盛的渡口,输运往来百姓和 各种物资。20世纪70年代初随着八堂大坝 的竣工,这里失去了水路的功能。但有一 点却是从古至今没有改变的,那就是凌晨 时分如期缭绕升起的水雾。

水雾使欲观看之物变得模糊不清,但这并不意味着视线就此被完全阻隔,而是停留在似隐若现之间。当透明袒露的部分与隐藏起的另一半带来的神秘与幻想构成绝妙的平衡时,便能激起人们的审美好奇。由水钟寺俯瞰两水里,这里自古便是胜景,文人墨客们多喜来于此吟诗作画,吟诵和描绘汉江之广阔与澄澈。时至今日,这里仍是业余摄影师们钟爱的风景胜地。

水钟寺与水雾

丁若镛500余部著作中的代表作《牧民心书》共48卷,至 今问世已200年。该书批判了朝鲜王朝时期官吏们的暴政,从 百姓的角度阐明了作为一名临民之官所应遵守的方针,为此 而得到高度评价。

两水里意为两条水路交汇之处,是常见的地名。本文中则指的是南汉江与北汉江汇合流入汉江的京畿道两水里南部区域。从首尔出发,经河南,过八堂大桥,至多不过一小时便可置悠然静谧的碧水青山于咫尺之间。所以,这里可谓是首尔人最佳的周末郊游路线。从这里经过近300米陡峭山路的艰苦跋涉,便可登上云吉山水钟寺,向下俯瞰,两水里正在脚下,一览无余。
两水里有连接江原道旌善、忠清北道丹阳一带与首尔纛岛、麻浦渡口的津渡,故一度是繁华昌盛的物流中心。然而,随着其下游的多功能堤坝八堂大坝于1973年竣工,两水里作为航路的功能完全消失。大坝的建设使得这一带江面变宽,水流减缓,两水里也因此更似湖泊而非河流。喜积水的香蒲、芦苇、荷花、丘角菱等水生植物丛生成群。基于这一生态环境的变化,人们在附近的江边湿地辟出道路,建起各种设施与雕塑,兴建湿地公园。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洗美园与茶山生态公园。即使是在工作日,这一带也总是车流拥挤,足见其吸引力。
点睛之笔则是水雾。清晨,受温差影响,平静的水面上总会升起水雾。有幸者能看到从上游清平湖升腾而起的水雾缠绕在两侧群山的山腰,又在山风的吹拂下,沉降到两水里清晨的湖边,如此美景令人不由屏息。面对着这拂晓的水雾,任谁都只能在这幻化为经年景致的昔日回忆中驻足。在水钟寺欣赏过被誉为“汉江第一景”的两水里日出后,可在下山路上走进停车场旁的小咖啡馆。与女主人寒暄几句,兴许还能从她的手机里看到几张全景照片。而也正是这些照片中的景色吸引她定居在这片神秘而充满幻想的水土。

丁若镛的故乡马岘村位于京畿道南杨州市鸟安面陵内里。 这里是他结束康津18年漫长流放生活后的定居之地。直至去 世前,他在此生活了18年。他一直梦想着在故乡悠然垂钓, 尽享田园生活,然而现实却是无情的。

1783年春,时年22岁的丁若镛(1762~1836)一举考中秀才成为初级官员。为表庆祝,他与十余位友人一起前往水钟寺。这也是其父之意,希望他与同学一起衣锦还乡。丁若镛自15岁结婚后,便离家前往首尔读书应举,足有七年之久。想必期间丁父不但念子之心拳拳,而且也应该是一心期望儿子能够促进丁家所属南人派之间的团结。
水钟寺作为千年古刹,景色优美,与丁若镛出生长大的马岘村也相距不远,因此幼年时期丁若镛常在此流连,读书作诗。那日入夜亦是月朗风清,若镛与友人把酒吟诗,写道:幼年之所游历,壮而之则一乐也,并在《游水钟寺记》一文中详细描述了那日的情景。

流放结束200周年
若以同时代的伟人相比,丁若镛受韩国人的推崇程度,堪比德国的费希特、法国的伏尔泰。他超越时代的批判观念与经世致用的思想凭借庞大的著述流传于世。201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丁若镛与赫尔曼•黑塞、克劳德•德彪西•让-雅克•卢梭等一同作为世界历史名人列入“周年纪念”项目,可见其影响力并不仅仅局限于韩国国内。今年是其代表著作之一《牧民心书》问世200周年,也是他结束18年流放生活,重回故乡马岘村的第二百个年头。为表纪念,南杨州市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韩国委员会还于今年4月在首尔举办了国际专题研讨会。
丁若镛的著述多达500余卷。如此看来,或许我们应该每年都去翻阅他的著作,以寻找今天的方向。19世纪后期为抵抗外部势力入侵而固守国本、渴望自主改革却屡屡受挫的高宗,就曾在读到他的文集后慨叹未与他生在同一时代。
此番旅行是想重游丁若镛出生成长和度过晚年的汉江一带,重新审视他的一生,探寻其思想的足迹,但这并非常人所期待的那种充满严肃的学术氛围及教育意义的审视与探寻。丁若镛四岁熟读千字文,七岁作诗,不到十岁所作诗歌便可辑录为诗集《三眉集》。但本文关注的并不是他的这种聪颖天资,而是让人感到似曾相识的人生经历,如前文所述的勉强考中秀才,虽承正祖青眼,却在科举中屡屡落第,直至28岁时才艰难中举。想必丁若镛本人也不希望自己被世人铭记为古板的老夫子。

 

若以同时代的伟人相比,丁若镛受韩国人的推崇程度, 堪比德国的费希特、法国的伏尔泰。他的著述多达500余 卷。如此看来,或许我们应该每年都去翻阅他的著作, 以寻找今天的方向。

在杨平郡利用周边生态环境建造而成的园林——洗美苑内生长 有约270多种植物,其中水生植物多达70余种。正因有灯心草和 香蒲等多种水生植物,这里的夏日更为清爽。

从云吉山水钟寺的庭院向下俯瞰,两水里的秀丽景观尽收眼 底。这里自古就是文人墨客时常造访的名胜。丁若镛的故居与此 相距不远,孩提时,他也常来此读书作诗。

三天的逃脱
丁若镛受正祖提拔,得以出入王室学术机构奎章阁,他历任主要官职,并为正祖拟订推行改革政策。但光正式的史书上就记载他曾两次旷工,可见他虽然才华横溢,但也有不少离经叛道之举。一次是为探望赴任晋州牧使的父亲而无故旷工,当时任奎章阁抄启文臣(两年教习生)。正祖得知后,下令将其捉回,并笞五十。当然,不久之后,正祖又赦免了他的罪。
第二次旷工则发生在他担任接收、传达王命的左副承旨时。他本人是如此记录的:
“丁巳之夏。余在明禮坊。石榴初華。小雨新霽。意苕川打魚其時也。制大夫非謁告。不得出都門。然謁之不可得。遂行至苕川。越翼日取截江網打魚。魚大小共五十餘枚。小艇不能堪。不沈者菫數寸。移舟泊藍子洲。欣然一飽。”
芦苇环绕的苕川是流经丁若镛故乡马岘村旁边的一条小溪,是他心中故乡的象征。滥子洲则是两水里下游的小小沙洲。然而,他的旷工并未止于此。在饱尝了鲜美鱼肉之后,他又思念起野菜的风味,便怂恿同伴前往河对岸的广州天真庵。丁若镛兄弟曾在天真庵学习天主学,此庵建在山中,将船停在近处也需再步行上山约十公里。

“於是昆弟四人。與宗人三四人。共詣天眞。旣入山。草木蓊蔚。山中雜花盛開。芳聞酷烈。而百鳥和鳴。喉嚨淸滑。且行且聽。相顧樂甚。旣至寺。一觴一詠以窮日。旣三日始還。凡得詩二十餘首。喫山菜若薺苨薇蕨木頭之屬。共五六種。”(《茶山诗文集 14卷》)
他此次旷工是否被人报告给正祖,至今不得而知。

这里是丁若镛的家乡故居“与犹堂”的内院。丁若镛在这里出生,在这 里度过幼年时期,流放回归后又在这里度过了晚年。丁若镛故乡的茶山 遗址包括“与犹堂”这座老房和茶山文化馆、茶山纪念馆等,1957年恢 复原貌。丁若镛自命名的堂号“与犹堂”包含着老子的教诲:对天地万 物要心存敬畏。

若冬涉川
在朝鲜王朝时代,除姓名外,人们还有方便友人同僚称呼的“号”,大多凸显人物特点或品性。不少人为自己的居所取“堂号”,并将此“堂号”作为自己的号。茶山结束仕途回乡归隐后,便为自己的书房取堂号“与犹堂”。
我深知自己的弱点。有勇而无谋,乐于行善却不知选择。因此我虽喜善却屡遭毁谤,唉。我曾读《老子》,其中“与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两句,对于我的弱点岂不是对症下药!
对于备受改革君主宠爱的年轻官吏来说,政敌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丁若镛对西学和天主教态度友好,对他的攻击更是猛烈,仅靠正祖的关照实在难以招架。最终,1800年1月,他辞官归乡,希望按照自己的心愿在苕川以舟为家,与妻子儿女垂钓度日,甚至还为此做了一块牌匾。然而这块牌匾还未及悬挂,当年夏天,正祖突然离世,国内开始了对天主教的迫害,丁若镛与二哥若铨好不容易保全性命遭遇流配,而宗教信仰坚定的三哥若钟最终殉教。
丁若镛以“茶山”为号,又号“三眉”。因他幼时曾生天花,留下疤痕,眉毛看起来似有三条,故取此号。他一生育有九个子女,其中六人都因麻疹及天花夭折。其中小儿子的死讯是他在流放康津时得知的。我生不如死却仍活于世,你生远胜于死却终究夭折——他的哀叹中包含着慈父怜子思子的深深悲痛。
丁若镛为所有死去的子女都写下了哀切的悼文,除了出生仅四天便夭亡的长女,其他子女都安葬于家乡马岘村后山的祖坟。基于这种个人悲痛,丁若镛十分关心传染病的治疗,并编写了两部医书,分别介绍麻疹的治疗方法与种痘法。

汉江度夏
在康津长达18年的流放生涯结束后,丁若镛重归故里。上天似乎有意对他补偿,让他在故乡又度过了18年的时光。他将晚年的自己称为“冽水”。“冽水”是汉江的别称。他在汉江出生,憧憬着在那里度过平静的田园生活,而现实却不应允。回到故乡的第二年,即1819年,丁若镛乘船前往忠州为父亲扫墓,途中路过门岩(杨平西宗面水入里檗溪九曲附近),看了看那里的田地。他与二哥若铨曾每年秋季都要在那里停留数十日料理农务。他回忆道,“四十年前便梦想着在此务农生活”。而若铨却最终未能归来,于三年前的1816年逝于流放地黑山岛。
丁若镛的晚年,是在校对编辑自己于流放地所写著作的过程中度过的。尽管如此,他的奇思妙想、离经叛道依旧没有完全消失。他关于避暑方法的诗篇就有16篇之多,仅列举几个题目如下:《清簟奕棋》、《东林听蝉》、《月夜濯足》、《划木通风》、《决渠流水》、《升萄续檐》、《调僮晒书》、《 凹銚爇肉》。写如此之多的文章,是他的体质过于怕热?还是他过于肥胖?
在位于丁若镛故乡的茶山历史园区中,有他的墓和重建的故居,还有茶山文化馆和茶山纪念馆。茶山文化馆中陈列着他在漫长流放生涯中编写的众多著述,茶山纪念馆则有多种展品,包括修建水原城时所使用的朝鲜最早的举重机。(南燕译)

 
李昌起诗人、文学评论家
安洪范 摄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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