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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SPRING

荣州,世界的尽头与源头

荣州是两条大河的源头,这片土地也见证了两个王朝的兴衰。这里有让离别变慢的弯弯曲曲的矮桥;这里有流传着神秘传说的悬空巨石。秀丽的自然风光里浸润了道不尽的沧桑,在探寻历史的过程中,一幅幅珍贵的画卷在我们面前徐徐展开。

庆尚北道荣州水岛村位于两条发源于太白山脉的清澈小河注入洛东江的交汇处。在1979年修建现代式桥梁之前,这条长长的独木桥是这个水流环绕的孤岛村庄连接外部的唯一通道。

展开地图,我觉得以前的荣州人会认为自己生活的地方便是世界的尽头。荣州位于朝鲜半岛东南部——庆尚北道的最顶端,与江原道接壤的东北边屹立着太白山;西边与忠清北道共享一条长长的分界线,巍峨耸立的小白山脉清晰可见。城市的南边想必聚居着很多来自南方海边的异乡人,他们为了探索世界的广袤而不断来到这里,在这里分享彼此的畅想与经历。

我一直在想,是哪条水路引领这些人从南方来到荣州的呢?韩国最长的河是洛东江,我坚信荣州一定有洛东江的源头,于是便查阅了相关文献。果然,《世宗实录地理志》(1454)中记载:洛东江发源于太白山黄池、闻庆草岾、顺兴小白山,三条支流于尚州交汇,形成洛东江。这里的“顺兴”便是荣州一带的旧称。不仅如此,我还获知了另外一条让我吃惊的信息——除了洛东江,荣州还是汉江几条小支流的发源地。汉江流向是自东向西的观念已经根植于心,因此这一点实在出乎意料。既然朝鲜半岛南部的两大主要河流均发源于此,那么荣州确实也可以被称作世界的源头。

我下午晚些时候从首尔出发,在高速公路上奔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可以远远地望见竹岭隧道入口。竹岭隧道长达4600米,是穿过小白山连接忠清北道和庆尚北道的门户。我知道,出了隧道就到荣州了,感觉自己正在进入另一个世界。

水岛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7世纪中叶,这里土地肥沃,吸引了很多人前来定居,逐渐形成村落。如今,村子里还保存有40多户古宅,居住着100多名村民。水岛村是典型的同姓聚居村,村民分属于潘南朴氏和礼安金氏。

弯弯曲曲的独木桥
我朝着荣州南部的水岛村驶去。河水蜿蜒曲折,在弯度最大的最里端,有一片挤开水流豁然开朗的土地,那里坐落着一个古老的村庄,它因地形而得名“环水村”。村子三面环水,背靠高山,俨然一个小岛。之所以会在这样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地方形成村庄,固然是因为当地人相信风水,认为这种地形会带来好运,更是因为这里土地广袤肥沃,可以自给自足。直到进入现代,这个村子才由于一座横跨河面的独木桥而逐渐为世人所知。河水很浅,除了夏天梅雨季节,其他日子都可以徒步穿行,为了不弄湿衣裤,因此只架了一座简易的小桥。桥面距离沙滩和水面大概有一米,宽度只有成年男子的两拃左右。最独特的是,小桥并非直线横跨河面,而是呈大大的S状。至于其原因何在,我翻遍资料,始终没找到答案。但桥却因此别具美感,让人不禁想举起镜头,将其久久地珍藏在记忆中。不论男女老少,都对这里情有独钟,自从在电视剧和电视节目中出镜后,来这里的游客更是络绎不绝。

我想一个人静静地享受这里的一切,于是赶在大批人流到来之前,早早来到这里。不成想,像我这样早早出发的却大有人在。一对情侣在独木桥上一前一后缓缓地走着。我一边等待他们从我的镜头里消失,一边在想这个桥为什么建成弯的。据说,梅雨季节到来的时候,水流湍急,小桥很容易被冲垮。现在,北边不远的地方修了一座大桥,车辆可以自由通行。但在这之前,这座独木桥应该是唯一的通道。一旦被水流卷走,就要重新搭建,十分繁琐。而且当时技术水平有限,也无法让小桥足够坚固到不畏惧河水上涨。要想避免重复劳动和节省材料,无论如何,搭建直桥才算合理。

水岛村里有多处古宅和亭子,其中有16座是朝鲜王朝后期典型的士大夫住宅,迄今保存完好。这里不大为外界所知,仍留存着书生之乡的古朴素雅。

难道仅仅是出于美观吗?我不解地思索着上了桥。有几段桥面就在旁边另外架起一小段宽度相似的独木桥,被称作“避让桥”,一旦对面来人,便可以暂时站到那里让路。这种设计真是既周到又合理,让人不由得心生赞叹。然而,既然思虑如此缜密,又为什么要把桥建成长长的S状呢?这种事倍功半的设计让我更加迷惑。

走进村子,那些保存完好的旧式房屋映入眼帘。直到19世纪末,这里大概还生活有120多户人家,是一个常住人口达500多人的大村庄。几间瓦房算是村子的代表性建筑,无论是房子的大小,还是建造风格都足以证明,这里并不是一个人们临时居住的小岛,而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小城。这里曾培育出无数的学者、书生,光是独立有功人士就有5位。对此,我不得不被最初落户到这里的先人的远见和抱负深深折服。

沿着石墙和土路向前走,不知不觉来到了水岛村文献档案馆,院子里矗立着一块纪念诗人赵芝薰(1920-1968)的石碑。他创作的诗《僧舞》被收录进教科书,相信所有韩国人都大声吟诵过。水岛村是他妻子的家乡,他曾在这里创作出著名的诗篇——《别离》。为了纪念这位诗人,这首诗被镌刻在一块巨石上,用的是他妻子——书法家金兰姬(1922- )的字体。这首诗从新婚妻子的视角描绘了丈夫离家的情形,妻子偷偷地躲在门廊柱子后面,看着丈夫远去的身影,泪水浸湿了胸前的衣带。想必,她的丈夫也是走这座独木桥过的河吧。

想到这里,我似乎明白了独木桥被设计成S状的用意。那些告别家人离开村子的人,他们的脚步何其沉重,遥遥不知归期的沉重心情让他们无法轻松地过河离去。他们想回头再看一眼,却又担心留在家中看着自己背影的家人更加心碎,只有默默吞下泪水,头也不回地远去。留下来的家人躲在柱子后面,努力克制自己不给远行者增添心理负担。好在还有弯弯曲曲的小桥可以拉长过河的时间,成为彼此心中的一丝慰藉。我想象着,诗中的丈夫依依不舍地在独木桥上一步步缓缓前行,他的头上一片白云悠然飘过,远处一片小小的树叶随风滑过他的脚下,没有片刻停留。

新兴王朝和没落王朝
我来到市区,在荣州市中心转了转,郑道传(1342-1398)的旧宅就坐落于此。郑道传是朝鲜王朝国家统治思想和治理体制的创建者。一个奠定王朝根基的伟人在多条大河的发源地——荣州长大成才,这让我觉得有些不同寻常。这栋老宅曾先后培养出三位判书,有“三判书古宅”之称。虽然老宅后来被洪水冲垮,如今的宅子是在原来的位置上重建的,然而其威严依旧。一个家族,不仅创建了一个王朝的治国思想,而且培养出几代高官,这是何等的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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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刻于高高的石壁之上的磨崖如来三尊佛像静静俯瞰着西川,这尊佛像被誉为统一新罗时期雕像的代表作。被发现时,三尊佛像已损毁严重,但仍给人一种刚劲有力之感。

我来到市中心,先参观了荣州近代文化街,然后沿着一条平缓的山坡来到崇恩殿。这里是供奉新罗最后一代君王——敬顺王(927-935在位)牌位的地方。据说,敬顺王在去开城向高丽投降的途中曾在这里短暂停留,从而与此结缘。刚刚瞻仰完一位开创新王朝的革命家、思想家,而眼前这位却是一个不得不将千年王朝拱手献给新王朝的悲情君王。当然,在国运日衰、回天无力的情况下,这是他为避免生灵惨遭涂炭而做出的无奈选择。为了纪念敬顺王的爱民之心,荣州人将其奉为神明。我站在崇恩殿前俯视整个荣州,正在想也许这是龙掉落的一滴眼泪,冬日的夕阳早已西下。

第二天一大早,就看到很多人上浮石寺。浮石寺也被称作“山寺,韩国的山地僧院”,与通度寺、凤停寺、法住寺、麻谷寺、仙岩寺、大兴寺共同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我爬上一段长长的坡路和陡峭的台阶,不时欣赏着雄伟壮丽的建筑物,很快就气喘吁吁,额头上也渗出了些许汗珠。尽管如此,不论是我,还是前后登山的游客,没有人叫苦叫累。大家来此都是为了一睹那块传说中的巨石,那块在空中飞来飞去,将盗贼们打得落花流水后落到地面的巨石。为了身临其境领会传说中的神秘世界,大家都心甘情愿地承受这一时的疲惫。浮石寺就位于那块传说中的巨石旁边。浮石寺建于676年,当时正值新罗平定百济和高句丽,统一三国,国势最为鼎盛的时期。佛教作为国教,得到朝廷的大力支持,因此,浮石寺无论在规模上还是在地位上,在当时都首屈一指。然而,这样一个王朝却在大约250年后落入他人之手。一路思绪万千,我终于登上第108级石阶,来到韩国最古老的木造建筑——无量寿殿前。此时此刻,一个王朝的兴亡盛衰早已在脑海中烟消云散。面朝无量寿殿,左边便是“浮石”——那块悬浮着的巨石。

朝鲜王朝英祖时期编撰的人文地理书籍——《择里志》(1751)中记载,可以把绳子从石头下面毫无阻碍地穿过去。如果从科学的层面去解释,那是因为浮石寺后面的花岗岩有一部分因板状节理而脱落,顺着斜面滑落下来,正好落在碎石上,看上去好像是悬浮在空中一般。在我看来,它更像一张能让大约20个成人围坐的大桌子。正当我们在用世俗的标准去评价寺庙的创建传说之时,不知哪里来的猫咪从我和浮石之间穿过,它一点也不怕人,闲庭阔步一般,我从中品出一丝讽刺的味道。直到猫咪向来时相反的方向跑远了,我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又犯了书呆子的毛病。佛家有言,“一切众生悉有佛性”,这只让我顿悟的猫咪不就是佛祖的化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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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浮石寺梵钟楼,一览无余的寺院全景和远处的小白山脉构成了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浮石寺是韩国代表性佛教寺院,建于676年,也即新罗统一三国之后不久。2018年,浮石寺与其他6座寺院一同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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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钟楼与安养楼是浮石寺两大最古老的楼阁。梵钟楼通常位于寺院的角落,这里的梵钟楼却居中而立。作为举行佛教礼仪的场所,这里摆放着各种法器,每天敲击两次,祈求众生平安。

拥抱沉浮
下午,我翻过朝江原道方向延伸的马驹岭,去了一趟南大里的山间村,又回到浮石寺下,参观了绍修书院。南大里是朝鲜王朝第六代君王——端宗(1452-1455在位)被其叔父——世祖(1455-1468在位)夺走王位后,流放途中停留过的地方,这里也恰恰是汉江在岭南地区的发源地。绍修书院是朝鲜王朝时期最高级别的地方私设教育机构,培养了大量的学者,是韩国9座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书院之一。它是韩国第一个获君王下赐匾额的书院,朝鲜半岛性理学鼻祖——安珦(1243-1306)等儒学巨匠的牌位被供奉于此。

绍修书院周围的步道与自然景观浑然一体,漫步其中可以感受到古老书院的迷人景致。这里有数百株赤松,有的树龄300年,有的甚至长达1000年。绍修书院是韩国第一个书院,建于1542年。2019年,绍修书院与其他8个书院一同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圣穴寺是一座僻静的山中古刹,这里有美丽的建筑——罗汉殿。虽然没有丹青装饰,却给人以淡雅幽远之感。罗汉殿面阔三间,每间的门上都刻有莲花、莲叶、仙鹤、青蛙、鱼等具有象征意义的精致图案。

走遍荣州的每一个角落,所到之处,其独特风情让我不由为之赞叹。这里曾孕育出一位王朝的设计者,至今还供奉着一位没落王朝的末代君王,曾通过书院培养出无数学者和政治家,还是一位在权力博弈中败北的年幼君王曾经停留过的地方。这一切仿佛一幅跌宕起伏的历史长卷,在我眼前一一掠过。此时此刻,我想起了荣州的骄傲——宋相焘(1871-1946)先生,思索着他对起源和回归的阐释。

《骑驴随笔》(1955)是宋相焘先生用自己的号命名的著作,书中详细记录了日本殖民时期韩国人在全国各地进行抗日斗争的情形。宋相焘先生总是在春天离开荣州,冬天再拖着疲倦憔悴的身躯返回故里。殖民地时期,他四处打探和收集反侵略斗争的资料和线索,一旦被发现,性命岌岌可危。他将四处探听到的消息汇集起来,用芝麻大小的字迹写在纸上,再将这些纸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拧成包袱带子。正因如此,他虽惨遭拷问,却幸免于难。就这样,自1910年以后,几十年间,他辗转全国各地,采访了无数爱国志士的家属,一点一滴地收集了包括事件发生当时的新闻报道在内的大量客观文献资料。

宋相焘先生的故事让我深刻地感悟到,一个胸怀大志闯荡世界的人需要一种什么样的情怀。我也慢慢开始明白,当那些将家人留在水岛村的人踏上独木桥时,他们心中的意志是何等坚定。这是一种包容,也是一种成全。这是世界万物的起源,也是一切都可以回归的一方净土,这就是荣州所蕴含的精神实质。

最后一天早上,我即将动身返回首尔,然而,脑海中一直盘旋着一位书生的一生——为了收集革命的火种,复兴祖国,他奉献了终身。他走过的艰难历程无法用言语形容,此时的我非但无法追随他的足迹,甚至即将沿着高速公路扬长而去,心中难免有说不出的歉疚。于是,我朝着古竹岭坡的方向开了过去。汽车行驶在狭窄陡峭又崎岖的山路上,我想亲身感受书生用双脚越过这道险峻的山岗离开荣州时,心中坚定而超然的气概。在到达山顶的那一刻,我问自己,我是在返回首尔,还是从荣州出发。是的,我告诉自己,庆幸拥有在荣州的这段经历,我会常来,这一次将仅仅是一个开始。(李民译)

金德熙 小说家
安洪范 摄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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