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谈及防弹少年团(BTS),关注的不外乎是排行榜名次、对文化产业的影响、新媒体时代的音乐消费形态、韩国流行音乐的世界化这些因素。但若论防弹少年团的成功及其在音乐史上的意义,首先应该从他们音乐本身所具有的魅力中去寻找。
防弹少年团之所以能够在同时代的众多韩国流行音乐偶像组合中脱颖而出,是因为他们把以嘻哈为根基的真诚态度视为他们的本质特征。“嘻哈”和“偶像”历来被置于对立的关系当中,但防弹少年团却成功地将两个元素调和,并基于此开创了完全不同于其他偶像组合的独特风貌。防弹少年团2013年出道。当时正值2000年代中期以后逐渐兴起的嘻哈热潮开始深度影响整个韩国流行乐坛之际。充分利用嘻哈的外在形象特点和态度的BigBang、以嘻哈为标签的偶像歌手出身的音乐人权志龙和朴宰范的成功,都是这股热潮的重大成果。顺应时势,演艺娱乐频道Mnet于2012年起推出嘻哈选秀节目《给我钱》并掀起了热潮,这股热潮为将原本被认为只会止步于独立音乐的嘻哈拉入音乐主流助了一臂之力。嘻哈的崛起为韩国流行音乐的先锋——偶像音乐注入了新的想象力。韩国乐坛开始苦苦思考如何进行精巧格式化:是嘻哈风格的偶像?还是穿着偶像服装的嘻哈组合?很多组合正是在这样的路线之一组建的。但是,没有一个组合能像防弹少年团这样成功并且有效地抓住了嘻哈的本质。
贯穿嘻哈音乐的本质
Big Hit娱乐公司的代表理事方时赫希望打造出一个不是只懂得说唱,而是以嘻哈音乐为核心特征的偶像组合。正因为如此,核心成员金南俊(RM)和闵玧其(SUGA)才会被挑中,他们作为说唱歌手以及音乐制作人的才能得到了高度评价。方时赫极力营造出自由创作氛围,以帮助他们不把嘻哈仅仅看作“配饰”,而是当作承载真实故事的媒介。一个在音乐上不同于其他偶像组合的,强调传递粗犷、率真、健康信息的嘻哈偶像组合诞生了。与同时代的其他嘻哈偶像组合不同,防弹少年团还积极引入了20世纪80、90年代旧学派嘻哈的编曲和风格。这一特点在他们的初期作品“学校三部曲”中尤为突出。今年4月推出的《寻找自己的灵魂地图》中的《人格面具》和《酒神》再次融入了这类元素,又一次明确了嘻哈是防弹少年团音乐创作的根基。20世纪80、90年代旧学派嘻哈音乐的最大特点及优势是,歌词富有浓厚的文学感受性和社会批判性。防弹少年团对旧学派嘻哈的关注使得这种感受性和批判性自然而然地融入他们的音乐创作中。无论是最新流行的陷阱节拍,还是旧学派嘻哈音乐,防弹少年团诠释起来都是得心应手。在这一点上,Big Hit娱乐公司旗下的姜孝元、Supreme Boi等音乐人起到了关键作用。他们是韩国偶像音乐界里无人可比的最深入了解嘻哈的音乐制作人。
尽管有人投来怀疑的目光,防弹少年团依旧秉持认真的态度,坚持不懈地研究嘻哈音乐。构成嘻哈音乐的最基本元素是“真实性”和“代表性”,因此嘻哈音乐非常重视说唱者所讲述的内容是否真实以及说唱者是否如实显露出了自己的身份,有时会对这些信息进行严格的验证。正是在这一点上,防弹少年团的音乐触摸到了嘻哈的本质。防弹少年团从不模仿他人,只执着于讲述自己的故事。他们表达作为非富二代出身的平民弱者所感受到的各种苦恼与愤怒,通过“方言说唱”这种富有创意性的尝试愉快地表达了地方人的本质特点。大众被这种率真的态度感动,并予以支持。尽管受到嘻哈爱好者和偶像歌手粉丝们的批评,但他们从未放弃过对说唱歌手本质的追求,一直坚持不懈地拓展着音乐疆域。他们对嘻哈音乐的诚挚与珍爱由此得到充分证明。担任说唱的金南俊、闵玧其和郑号锡除正式推出的专辑以外,还各自推出了混音带,展现了他们作为说唱者兼音乐制作人的艺术家风貌。这些专辑虽然在商业上没有获得成功,但却表达出了他们作为说唱歌手和艺术家的真实想法。
“青春二部曲”第二张专辑、防弹少年团第四部迷你专辑《花样年华pt.2》的主题照。该 照片以“我一点也不后悔”为题,表现了不安于现状的青春豪情。 ⓒ Big Hit娱乐
连贯的叙事
歌词通常被认为是防弹少年团的音乐核心魅力。但是只是一句“歌词好”的称赞,不免显得苍白无力。防弹少年团是韩国流行音乐偶像组合中唯一将叙事作为音乐创作核心的艺术团队。一直以来,“主题”、“世界观”以及会让人联想到角色扮演游戏(RPG)的“人物形象”被认为是偶像音乐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以往的偶像音乐往往停留在讲述虚构、抽象的故事的水平上,而防弹少年团不但打破了这种局限,而且成功塑造了平凡且又极其现实的活生生的人物形象,消除了虚伪做作的感觉。此外,他们的故事通过在叙事上具有连贯性和统一性的系列作品——主题专辑得到了实现。顾名思义,“学校三部曲”——《 2 COOL 4 SKOOL》(2013)、 《O!RUL8,2? 》(2013)、《SKOOL LUV AFFAIR》(2014)是以学生视角讲述了他们的梦想、幸福、挫折和愤怒。早在20世纪90年代,“徐太志和孩子们”以及H.O.T.也曾创作过以学校为题材的歌词,但防弹少年团的歌词所传递的信息更为具体和个人化。随着事业的发展与年龄的增长,他们讲述的故事也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变化。冠名为“青春续曲”的《花样年华pt.1》(2015)、《花样年华pt.2(2015)》系列和正式推出的第二部专辑《展翅》(2016), 不再局限于学校题材,而是将视线拓展到同时代青年的美丽与苦恼、成熟与诱惑等富有文学色彩的主题。这些取自英美成长小说和日本少年漫画的主题和视觉形象,被广泛应用于歌词、音乐和音乐短片, 最终确立了防弹少年团独有的世界观和美学。在这一过程中,他们毫无掩饰地如实展现了自我懦弱的一面,这和一直追求完美无缺的偶像形象的韩国流行音乐界的既往模式截然相反。
歌词通常被认为是防弹少年团的音乐核心魅力。但是只是一句“歌词好”的称赞,不免显得苍白无力。防弹少年团是韩国流行音乐偶像组合中唯一将叙事作为音乐创作核心的艺术团队。
防弹少年团各成员作为音乐人和独立个体的成长,在讲述受伤青春的苦恼的《爱你自己》(2017-2018)专辑中上升到了哲学范畴。借自心理学家弗洛姆的著作《爱的艺术》的“自爱”主题,自然地延续了前面专辑的叙事,这里没有将“爱”这一概念化归为关于关系的普通故事,而是在最后得出“爱你自己”这一结论,这是送给这个时代年轻人的具有治愈性的信息。防弹少年团成员现在正处于经历爱的诱惑和失恋的痛楚的阶段,并在这个过程中开始面对自我。在他们的新作《寻找自己的灵魂地图》中,已经开始反思“我是谁”这个根本性的问题。他们的故事之所以变得更加真实和现实,是因为他们亲笔创作歌词,这能让人想到他们每一个人的生活常态和性格,他们的信息通过歌词相互关联并被表达了出来。他们不是紧急制造出追随时代潮流和流行的主题,然后根据主题由制作人设定形象,而是每个成员的形象就是他们自己的真面目,他们的成长和思想变化因此很自然地得到展现,防弹少年团音乐的最大优点——叙事真实便是如此形成的。
出道第一张单张专辑《2 COOL 4 SKOOL》的封皮上印有防弹少年 团的早期形象。
以旧学派嘻哈为基调的第一张迷你专辑《O!RUL8,2?》在设计上选 用的是粗体字和夺目的红色,凸显了鲜明的嘻哈主题。
第三、第四张迷你专辑《花样年华》系列反映了从少年成长为青年 的(防弹少年团)成员们的意识变化,展现了他们人生中最美、最幸福 的瞬间。
重新发行的新版专辑《你永远不独行》,用温暖而明亮的影像展现 了青春的谐和与成员们的内心。
抒情性与普遍性
防弹少年团独具创意的叙事之所以会一呼百应,归根到底是得益于他们的音乐与所传递的信息完美结合。专辑里各个曲目的编排都有明确的标准,体裁风格的选用和编曲细节都与歌词所要传达的信息紧密相关。既不一味强调信息的传达,也不只侧重于玩声音游戏,而是两者完美结合,展现他们自己的故事。防弹少年团的音乐新潮又不失古风, 旧与新、欧美风与韩国风均衡结合,具有独特的抒情性和普遍性。旧学派嘻哈、电子舞曲、流行音乐、节奏布鲁斯,甚至韩国传统音乐、非洲音乐都有涉猎,但绝不是单纯的罗列,而是着力于把这些风格用作有效传达艺术家自我意识和信息的工具。防弹少年团的音乐旋律中含有悲伤与哀愁,即便是最欢快的节奏,也能从中感受到一丝淡淡的忧伤。这种独具特色的音乐不仅吸引了10-20岁的青少年,也吸引了大批思乡怀旧的中年粉丝,而且也正在一步步超越国家与文化的界限,为全世界的听众带去同样的感动。(南燕译)